2019年10月11日 14:43:53
出处:《鲍黎健中国画精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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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当下,由于历史原因与中国文人传统的淡泊名利,总有一些画家处于一种隐的状态而少为人知,四年前辞世的安徽歙县画家鲍黎健(1955-2015)就是其中之一。中国美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曹意强偶读其画认为,“这些作品出于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地方画家。当时我的第一反应是仿佛重新感受到了久违的国画气息。”鲍黎健的友人、中国美术学院教师王霖前不久通过整理故友的画稿,在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编辑出版了《鲍黎健中国画精品集》,以作纪念。
《白乐天诗意》,纸本设色,137cm×60cm,2013年
鲍黎健作画旧影(1955-2015)
故友山越道人黎健先生,弃世盖四载矣。其令嗣鲍勃兄偕同人赵明诣余之门,请选先生画作之精绝者,裒为一册,遍示海内方家,冀具眼者传其姓名,庶几使先生杰作不溷于泥淖,徒为粪壤黄尘所掩也。
《步鱼图》,纸本水墨,26cm×41cm,2011年
余交先生廿五载,知其人若画尤深。其人与事,余自有文述之矣。至于其画,散落井闾,难可踪迹,故册中所收,不及什一,而荦荦大者,犹可窥焉。大抵先生于画,独重晚明清初磊砢之士,昂藏瑰特,不蹈俗趋,若青藤、白阳、八大辈,时复抉其魂魄,追而蹑之,但留神骨,绝去皮相。又于李复堂、李晴江,陶铸稍深。近世吴昌硕、潘天寿、齐白石诸家,聊取笔势,不专一体,亦不囿一家之法也。及晚岁调丹研碧,作彩墨花鸟,则撷海上赵撝叔、任伯年诸子及乡贤吴秋鹿、汪慎生为多,顾淬精炼纯,无一笔入粗恶。若夫神趣所钟,夙夕寝馈,契真吮理而甘心服膺者,百年之间,唯邑人黄宾虹先生而已,以是其山水笔意,多与合辙,非雷同也,私淑之也。
先生世居古歙渔梁,赋性简傲,劲直不能屈己,清介不能善世,每把卷览昔贤故事,辄呜呜作金石鸣。仗剑之才,抑而不展,遂一掷于笔墨间。就职歙县文化馆,薄俸养家,不克遍交海内奇士,时复与里中殷松年论列书法,下笔能得颜平原之骨,米元章、傅青主、王觉斯为其血脉。中岁以后,尺牍每作大字,龙蟠蛇斗,气拂拂出,而寻常行草,益得游行自在之妙。当是时也,先生以书法入画,率性吐毫,骨韵兼力,长绡大轴,笔墨雄肆,败楮短缣,亦精光满幅,逸笔淋漓,极摅写之快,而题识古雅,足称三美,故其署款“黎健”者,精好独多,即此际作也。晚年落笔荒略,精意稍弛,要之亦睥睨排奡,肌丰力沉,非庸史所能喜。徽歙号艺学渊薮,髦彦代出,高风振俗,虽今昔异势,时病横流,而抱道如先生者,终期自脱于腐秽,不肯为共业所羁,殆风气有以激之也。
《寒香》,纸本水墨,42cm×34cm,2010年
然而,余固谓徽歙无以容先生,即大江南北,亦何足以容先生!然则先生魂魄固已留笔墨间矣。夫先生笔墨,萧屑孤清,摇宕性灵,在山则虬松绝壑也,在水则悬瀑奔湍也,在声则龙吟谷裂也,在气则秋风霜露也。变徵哀弦,激为楚调,而世之君子尚徒以书画目之,则天下之人,不将以余言为咄咄可怪者几稀。盖先生者,古所谓狷洁人也。胸不容俗,而杂处闾巷,气不得扬,因是并无以自容,乃蜕其形骸,遗其妻子,净洁衣冠,独闭小室,手执一卷,嗒然坐胡床上,炙武夷竹炭,飘然弃人间。既逝之三年,其乡人有旧交某君者,又坐先生之堂,饮先生之醾,对先生之子以诟先生。繇是而论,世有不自托于旧交而忌先生之才以侮之者,鲜矣。其有怜先生介特寡俦,牢落不耦,挺绝世之姿,奋雄逸之笔,引一死以全性天,振一吭以谢千载,则未凋之客,愿传先生之事,如先生以笔墨传梅花者,独睦州后死友王霖能之也!
《果肴图》,纸本设色,35cm×43cm,2011年
《江上秋风蟹正肥》,纸本水墨,35cm×46cm,2015年
《桃花流水鳜鱼肥》,纸本水墨,35cm×35cm,2006年
先生雄放高才,生奇死奇,画奇文奇。余选是册,因而摩挲手泽,感喟交臆,乃与海内二三士流涕读之,又各出数语安卷首,使览者知草木间有斯人也。先生之画,每当意有所触,或愍世观生,则不择纸墨,信笔疾成,其天趣高卓,生机烂漫,未暇拘拘于形物,而见者恒叹其笔笔自矩矱中来,何尝与古贤神爽离耶?顾先生乃正欲打破牢笼,脱略蹊径,骏驰神漠,芒芴不反。彼方将与庄生之梦翩然上下,境与道通,遑计俗子目中,不过一断楮焉,一陈迹焉,安足语所谓“精品”云尔哉!
《徐青藤诗意》,纸本水墨,137cm×30cm,2003年
鲍黎健《中国画精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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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阅读:
曹意强(中国美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央美院艺术创作研究院学术委员会主任,中国艺术教育研究院常务副院长)
近日因偶然的机缘,我看了一批中国画,这些作品出于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地方画家。当时我的第一反应是仿佛重新感受到了久违的国画气息,一种内敛于元明文人画的神趣与质感。
《汉乐府诗意》,纸本设色,28cm×42cm,2014年
谈起中国画,批评家和画家都喜欢说其精神是“笔墨”,而所谓的“笔墨”指向历代杰出画家借助绢、宣纸和毛笔这类特殊媒介所积淀的技艺与艺术效果。尽管从史学角度看,中国画经历了再现性(如宋画)和写意性(如元画等)多元交替的变迁,自元之后,笔墨气韵更是逐渐压倒其他因素,主导绘画品评与画风追求。其实,以笔墨写意而获得的神韵即是文人画的气质。如今,这种人文理想效果似乎成了国画的代名词,乃至“中国画的精神”。然而,放眼当下,狂野粗俗之作充斥国画画坛,以潦草冒充写意,以粗狂假装大气,以混浊假冒清高,以笔墨游戏掩饰格调的低下,实则与气韵生动、骨法用笔的国画精神相悖甚远。
而我看到的这些作品,可谓医治当前画坛弊病的一方良药。首先可医治浮躁之风。这位地方画家淡泊名利,抱朴守静,视艺术为独立于天地的精神寄托,其画面的宁静气息源于安守寂寥的生活方式。归根结底,中国画的境界是宁静致远,这是往昔杰作的共同特质,而在文人画中更为凸显。
《梅石图》,纸本水墨,85cm×35cm,2004年
郭莽园(西泠印社社员,广东省文史馆馆员,广州画院艺术顾问)
观其画,可想见其人,必磊落英多之士。古之文人画者,多有块垒横于胸次,不得不发,发而为画,情随而志移,故自有一种荦确不平气蒙笼其上,其情必真,其品自高。
《清供图之一》,纸本设色,99cm×34cm,2009年
李安源(南京艺术学院教授,人文学院副院长)
杵墨宿砚,多映横云,先生之作,久溷未明。瞻我徽州,新安、姑孰、黄山、扬州,一一如列者,其气之如振壑,俯仰生层云,然继踵者鲜矣。今观鲍翁黎健之遗,有轸怀甹蘖之象,然先生已去天山,何繇多言,如蹄痕之在嵴,唯余为之抚掌也。
题鲍黎健先生画集
《造父驭牛》,纸本水墨,27cm×42cm,2014年
孔令伟(中国美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艺术人文学院副院长)
鲍黎健先生的画,最耐人寻味的地方就是笔墨。按照我们对美术史的观察,晚明以来,笔墨最先得到释放的领域是花鸟画,鲍先生就得益于这个传统。他笔下的芭蕉、虬松、竹石、圆荷、鱼、笋……点画跳宕,勾斫如飞,枝枝叶叶,婉转含情,笔踪起伏摇荡,墨色纷披潇洒。可以看出,他这个人,心性超拔而雄肆,去古未远。
更令人称奇的,则是鲍先生的山水画,他跨越了所有的历史细节,直接在宾翁的基础上“立论”,这是很高的见识,因为正是在黄宾虹的山水画中,笔墨得到了最彻底的释放,达到了徐渭在花鸟画中所达到的极致,而且难度更高。“大写意”山水,从笔墨的根苗中变幻而出,是中国画的现代传统。
(注:本文发表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