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访者:郭燕
郭燕,女,1971年生于陕西,1995年毕业于西安美术学院油画系,获学士学位。现居成都,职业艺术家。在过去的20年间,多次参加海内外重要艺术展并举办个人作品展,韩国首尔《浮游——中国艺术新一代》、美国纽约《中国病人》,法国巴黎《根源》、中国澳门《成都后生代——当代艺术澳门展》、美国纽约《中国亚洲艺术博览会》、中国香港《美国亚洲国际当代艺术展》等。从2008到2013期间,分别在北京、上海、杭州等地举行《紫托邦》《菩提》《迷城》和《乡逝》等个人作品展,2010年1月,作品《梦里的城市》在香港亚洲国际当代艺术文化促进会的“星星香港”中获得金奖。作品被中国美术馆等画廊和艺术机构收藏。
采访者:刘淳
刘淳,著名当代艺术批评家、著名策展人。主要出版物《中国前卫艺术》《艺术 新潮 人生》《中国油画史》等,现在山西某杂志社供职。2006年出版的《中国油画史》是第一本全面梳理中国油画发展历史的学术性专著,影响非常广泛。
访问者:刘淳
艺术家:郭燕
时 间:2014年2月11日
“艺术创作是一个人孤独的战争,很多时候是在和自己斗智斗勇,不停的复制符号来求得生存,和过去的自己握手言和,还是置于死地而后生。自己那种矛盾的思想也需要一场决斗。 永远是在思考、肯定与否定之间经受折磨。”
《乡逝》个展现场
刘淳:故乡,在文学作品中是一个经久不衰的主题,也是一个游子生命中永久的惆怅。2013年夏天,你在北京的元典美术馆做了一个取名为《乡逝》的个展,展出的作品全部都是描绘你的家乡,还有你家中使用过的如沙发、桌子、缝纫机等实物。浓浓的乡愁在画布上洋溢,在展厅中蔓延……那一刻我在想,这种乡愁,究竟是对故乡和亲人的怀念,还是时光与岁月在心中的突然涌动?
郭燕:这两种情感都有,很复杂的交织在一起,2012年初我回了趟陕西老家,之后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内心深处的那个诗意般的小城不复存在了,变成了一个完全标准化的新城。我不愿面对,它对我的记忆是一种伤害。你曾经最熟悉而且魂牵梦绕的地方不复存在了,河堤上的大树被砍掉了,初春柳树上的新绿和深秋白杨树上的金黄全部消失了,变成了光秃秃的大马路。城市无限的蔓延和扩张让我感到一种恐惧,我父母的墓地也在城边的山坡上,确切的说为了扩张山体都被改变了。从老家回到成都后内心很久不能平静,好像一定要做《乡逝》这样的展览才能给自己一个交待一般。
展览期间,在展厅中有一堆我从拆迁的建筑垃圾上捡来的瓷片,一张生我养我血脉相连的丰阳城地图,我想用非常微观的个人视觉来叙述我眼中的城市,我的眷恋,忧伤和无可奈何的疏离感,还有那日渐模糊的回家之路,无论我身在哪里,故乡的一切早已渗进我的血液。这批作品除了乡愁还有批判!
刘淳:欧洲一位哲人曾经说过;“乡愁是所有痛苦中,最高尚的一种痛苦。”在你的作品中我感受到了这一点,所以我想,这种乡愁在你的生命长河中,是永远挥之不去的。
郭燕:是的,而且是刻骨铭心的。在《乡逝》的个展中,我用了质朴的绘画语言来描述我生活过得四个地方,五岁以前居住的小河镇,二十岁以前居住的山阳县,二十四岁前居住的西安市,还有大学毕业后定居的成都。
刘淳:在我看来,“乡愁”这个范围更多的意味着一种天然的关系,意味着那些“所是”而不是“变成为”的东西。比如你每次回到陕西,回到家乡究竟要干什么?仅仅是看看曾经居住过的老房子,看看邻居,看看记忆中的痕迹吗?
郭燕:回老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哥哥姐姐一起到父母的墓地看看,老房子老邻居也一定会去看的,尽管早已物是人非,但许多珍贵的记忆都凝固在那里,小时候画过的石膏像还挂在墙上,父母的温情和爱还弥漫在老房子里,所以我画了那幅《家》的作品,那是我父母的房间,十多年前就是那个样子,每次回去都感觉她在静谧温柔的等着我。而我多年来始终只顾往前走,不敢回头,总怕触动自己最脆弱敏感的那根神经。家,成了魂牵梦绕无法释怀的感伤和回忆。
《家》布面油画 直径120cm 2013年
刘淳:近10年来,你的创作经历了几个系列的变化,在我的印象中,从最初飘浮在城市上空的男男女女,到围绕着菩提树上升并飞行的小精灵,倾诉着人类内心相同的经验。重要的是,画面以及形象具有明显而强烈的女性意识,但作品的语言和内涵却远远超越了性别的局限。所以我觉得你的“菩提”系列作品是一个人的修炼,同时又获得领悟的重要过程。她不但是一种隐喻,也是个人经验和认识世界的阶段性清晰表白。
郭燕:没错。每个阶段的关注点不同,都会直接反应在作品上。
2008 年我在北京壹空间做了个名为《紫托邦》的个展。展出的是浮系列,主要想表现人与人,人与城市那种既疏离又相互依附的矛盾关系,很现实又无奈。那个阶段我迷恋爱情,关注男女情感以及现实和梦境。
2010 年在上海张江美术馆做了个名为《菩提》的个展, 菩提是佛教里的圣树,它有很多喻意,佛家常讲众生的身体就像一棵觉悟的智慧之树,领悟的终极道理便是真正的一种自由,这个系列相对以前的作品更加虚无和乌托邦,刻画的是一个更理想的精神世界,菩提也成了我个人修为的一种隐喻。这个阶段的作品足以证明我骨子里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浪漫主义者,树梢上的女孩似乎是那个爱做白日梦孩童时代的自己。
2012年我在杭州天仁合艺术中心做了名为《迷城》的个展,城市是我多年关注的主题,这个个展的作品我个人感觉表现的比较概括,宏观的叙述我眼里迷失的城市,有些水墨化的抽象,为了《迷城》这个展览,我专门做了一部纪录片,记录了许多我生活过的城市片段。
2013年我在北京元典美术馆举办了《乡逝》个展,这个展览我是比较直接的叙述我个人近期的内心感受,那就是在这个转型期复杂的现实社会中,我们每个人都焦虑不安,对家园对城市的疏离感,不安全感,近阶段我还是在创作“乡逝”系列,总感觉想说的话很多。
刘淳:对一个艺术家来说,经历是非常重要的,不同的经历会给艺术家在认识和理解世界上带来不同的感觉,也决定了他(她)在人生道路上的选择,决定了艺术实践中的思想、态度和立场。所以请你谈谈你的家庭背景和成长经历。
郭燕:我的母亲是一位普通的裁缝,性格非常好强,对我们兄妹很严厉,为人豁达正直,在性格上我似乎有点像母亲,但她精明强干的一面我似乎没有继承下来。她是我们家庭的权威,也是我们家的精神支柱。我父亲很慈祥,早年当兵,也参加了抗美援朝,转业后在粮食系统工作。我们家只有我一个人喜欢画画。
小学时候我的课本和作业是全校的反面教材,因为所有的空隙都被我的铅笔画填满了,父母不愿给我开家长会,只有大我两岁的姐姐去见老师。初中时我的画画启蒙老师特赏识我,我是美术小组的组长,在初中毕业考试时我自认为不重要就没参加,学校没发我毕业证,但最终我还是因为绘画被保送到重点高中去读书了。
高一读完我就要去另一个城市读美术班,母亲坚决不同意我去,我就偷偷的离家出走,半年后才回家,想起回来见到母亲那时伤心眼神心里特别难受,正值青春期的我胆大妄为而任性。回到学校后为了能早考美院,我经校长同意直接读了高三,那是一段特别艰苦的岁月,从小到大我也只有在高三才认真的读书了,高考就像场噩梦一样纠缠着我,似乎那是人生唯一的出路,第二年我终于考上西安美院油画系。那时就是一根筋,满脑子都是要当画家,只想着人生这一条道,也没想过未来会有多艰辛。
大学时我母亲因病过世了,我感觉自己才刚刚长大懂事,但一切都晚了。那时我开始临摹克里姆特的作品卖给酒店,当时临摹陈逸飞的仕女画因有装饰性画廊也很受欢迎,幸好当时大学还没开始收费,因为我二姐也在北京读公安大学。我是家里最小的,我们兄妹间的感情很好,我曾开玩笑说:小时候哥哥曾逼我吃他下多了的面条,也打过追求过我的男孩,我的大姐也强行给我梳头,不管我当时如何哭闹,二姐逼我背泰戈尔的诗,还骂过我那些不爱学习的铁哥们儿……说白了那时他们根本不在乎我的内心感受,谁让我是家里最小的呢?其实,那是一段温暖的岁月,回想起来要感恩家人对我的呵护和容忍,不管怎么说,我还可以成为我自己,这是我最大的夙愿。
《血脉相连的丰阳城》布面油画 200×300cm 2013年
《我的母校》布面油画 直径80cm
2013年
刘淳:为什么在大学毕业后选择了成都去生活?是什么因素使你成为一名职业艺术家?
郭燕:母亲走了,父亲和哥哥姐姐们已经管不住我了,我像脱缰的野马一样,急于摆脱熟悉的环境,漫无目的的选择了陌生的成都,远离故土举目无亲之下幸运的是我很快的找到工作,并遇到我现在的丈夫,那段时间我时常告诫自己忘掉绘画,踏实的工作和生活。但内心却念念不忘画画的事,似乎只有绘画才可以使自己的内心得以平静。工作的那段时间,我还是在家里给自己收拾了一间画室,还偷偷的参加了一个展览。2004年在杨千的引领下我参观了北京许多艺术家工作室,很快,在老公的鼓励下我辞去广告公司设计师的工作,全心投入到绘画中。那时我已超越了生存问题的羁绊,心无旁骛的做自己喜欢的艺术,一直坚持到今天。有时候,经常想起小时候一起画画的伙伴和大学同学,感觉自己挺幸运,有时朋友们会开玩笑说我是劳模,其实,我是特别珍惜来之不易的时光。
刘淳:大学毕业至今差不多20年过去了,我知道你是一位勇于探索而不愿墨守陈规的艺术家,你的作品在过去的20年间发生了哪些变化?
郭燕:从温和抒情的方式表现《漂》《浮》系列,到表现自由隐喻修行的《菩提》狂欢,在《外套》系列的装置中,开始追问身份对人的意义。从宏观写意的叙述《迷城》系列,到从微观个人内心世界的《乡逝》,来影射这个时代集体的乡愁,《乡逝》是日渐模糊的家园,是我们这个时代的隐痛,使故乡成了忘不掉也回不去的地方。一路走来变化还是挺大的,每个阶段题材不同,表现手法也不一样,越来越重视表现的主题是否有力量和意义,而不仅仅是绘画语言和美感。
刘淳:在我看来,你的“乡愁”系列作品,不仅仅是对故乡的怀念与眷恋,可能还有一种在中国经济高速发展和社会发生巨大变革之后造成的文化破碎和精神上无家可归的一种失落。
郭燕:是的,是精神上的流离失所。一切都变化的太快了,甚至让人来不及思考和回味。故乡已变成他乡,那个密集标准化高楼林立的小城,不再是曾经熟悉的家园。说实话,我是一个不爱喜形于色的人,但还是无法掩饰我失落的情绪。
《浮2号》布面油画 160×200cm 2008年
《浮60号》布面油画 300×200cm
2008年
刘淳:你始终是一位有追求并勇于探索和实践的艺术家,那么,在“乡愁”这个系列作品中,一个明显的矛盾摆在我们面前——“乡愁”不但话题传统,作品的表现方式也很传统。简单的说,就是用记忆链接起来的时光碎片。你是如何面对这个问题的?
郭燕:没错,题材和我的表现手法都很传统。在《乡逝》个展中我的几个好友都分两个阵营,有人说我丢掉了个人符号,太可惜了;有人说这种表现方式不够前卫,也有人为我的新作叫好。为此,我也和好友梁克刚探讨过,他比较认同我的改变,真诚是创作之本,艺术家应该尊重自己的内心感受。虽然我的内心感觉还没有完全表现出来,但我想表现的主题也不能太抽象,那样就会失去了最直接的力量。我得有大量的阐释才能把我想说的话说清楚,这批作品的整体创作思路还是清晰和完整的。其中有两条最主要的线索,一个是有着柔软温情的家园的回忆,比如我父母的房间,我们的全家福,和血脉相连的老家地图等;一个是冰冷的城市水泥森林,比如殇城,没有天空的城市,雾霾下的都市等等。这批作品每一张都不一样,在符号化横行艺术界的今天,我不能为了所谓的符号而放弃绘画的原创性以及批判性。从事艺术本来就是奢侈的事情,我会按自己的节奏进行创作,保持灵魂和意志的独立性,只有这样,作品才有意义,艺术家才有尊严,艺术才能产生一种信仰。
刘淳:在我看来,你的“乡愁”系列作品并不仅仅是一种简单的乡愁,在乡愁的背后,蕴藏着一种对社会现实的质疑与批判。当今,无休止的城市扩建和没完没了的拆迁让每一个城市的居民感到疲惫甚至麻木。在你的作品前,我仿佛看到你在嘶声呐喊。
郭燕:每个人都该发出自己的声音,这是一个艺术家最基本的立场。也许这种声音很微弱,甚至什么都改变不了,但是,回避或逃避现实,远离现实,任何人都不可能创造出有分量的艺术作品。也没有人可以以艺术为由超然物外。
刘淳:今天,我们置身于一个冰冷的数字时代,那些高速运转的机器和不停闪烁的数字几乎吞没了我们,正在以最快的速度摧毁我们的一切。在这个可怕的能量面前,贪婪和欲望直线上升,丧失精神家园的我们不知去向何方。而你的作品以及那些似曾相识的图像,将我们带回过去的美好时光,尤其是那些记忆碎片给我们一种抚慰,也能让我们在这个冷漠的世界中感受一种温暖。
郭燕:我一直反对城市化过度膨胀和高度集中。记得2010年上海世博会的主题是“城市,让生活更美好!”,面对雾霾和污染的水源,冷漠而拥挤的人群,这个口号就像是个巨大的讽刺。
《梦里的城市》布面油画 200×300cm 2008年
刘淳:在你的作品中,我看到了这样一种东西,重要的不是“是”什么,而是去“做”什么;“是”仅仅是一种状态,而只有去“做”,才能提供一种说服力。
郭燕:我强调梳理自己内心真正关注的东西。因为一个人的精力实在有限,虽然做了这批作品,我自己还有很多地方不满意。所以近期主要的创作还是围绕着“乡逝”这个主题继续深入下去,包括表现手法。关于广州闹市区燃烧的烂尾楼,关于南水北调带来的环境保护问题等等。另一方面在画我老邻居阿姨的头像,我父母的墓地,我的发小和启蒙老师。这些主题必须有个清晰的思路和线索。
刘淳:“乡愁”系列作品为我们展示了一种人性的光辉,所以我觉得当今人性并非一潭死水,而是伴随周围世界的风景以及我们的行动,发生相应的变化和变动。甚至,一切会有所改变。
郭燕:我是个有精神洁癖的人,内心世界的细节特别多。我们这个时代的诱惑太多,人心越来越浮躁不安,而这些不安的情感也必须得有个可以发泄的载体。每件作品都赋予了许多情感在里面,收藏作品的人可以说收藏了我某一阶段的思想垃圾,或一段光阴,无论怎么说,它都是真实的。
刘淳:作为一名女性艺术家,你如何看待“女性艺术”、“女性主义”和“女性处境”?
郭燕:我认为艺术是没有性别的,如果我生下来就为自己的身份抗争就太耽误时间和精力了,我从来没有关注甚至重视过这个问题。也许是缘于我有一个伟大的母亲的缘故,她从未歧视或放弃过自己。面对社会的大环境可能要有些掩耳盗铃的智慧。其实,对于一个艺术家来说,最终还是靠作品来说话,我每年都会应邀参加几个女性艺术展,每次接受采访都会涉及到这样的话题。
刘淳:其实,我非常不愿意用“女性主义”这样的概念来谈中国的女性艺术,但社会处境和艺术作品之间是需要转化的。甚至我更愿意从作品中谈女性的处境。针对这样的问题你是怎么看的?
郭燕:男权的社会处境是现实,但在现实中我还是很幸运的,很多东西缘于家庭的爱,使我至今还可以谈理想,还有能力体察时代的伤痛。艺术需要爱的滋养,解读作品需要了解艺术家的生存背景和成长经历是必要的,当然也包括艺术家的性格、性别等,将这些东西融为一体时,才有可能是完整而真实的。
《菩提系列55号》布面油画 160×200cm 2010年
刘淳:中国当代艺术最困惑你的东西是什么?
郭燕:鱼目混杂却生机勃勃。像我们这个时代的大背景,但能独立发出自己声音的艺术家很少,很多艺术家已是企业化明星化,作品价格成为成功的标准,价值观发生变化了。但是,这一切不足以让我困惑。
刘淳:说的好,不被困惑才是真正的动力。那么就当代艺术而言,你如何理解制度与个体之间的关系?
郭燕:制度关系到每个个体的生存权利和尊严。就当代艺术而言,制度可能会控制和阻碍艺术个体自由的发展。
刘淳:在你个人的创作与实践中,最重要的什么?
郭燕:最重要的是创作出我认为有价值的作品,并且能够一直坚持下去。
刘淳:谈谈你对“现实“的理解?
郭燕:对现实的适应力代表着你的生存能力,适者生存是自然界的规律。我之所以常感困惑,可能是我的适应力不够强吧!多年来,我一直努力让自己的生活变得简单,我的大部分时间是在工作室中度过,我很迷恋那种可以把现实短暂的拒之门外的时光,让自己是精神世界放纵并狂欢,给自己创造了个虚拟的乌托邦世界,艺术家永远是在现实和理想世界中游走的人。
刘淳:在过去的20年中,你在艺术追求与探索的道路上,没有满足已经取得的成就,而是在不断的变化中寻找真正的自己,这是一种挑战,也是一种突破。在我看来,丢弃以前的自己和已经形成的语言样式,正是基于你对社会的认识,是面对现实世界而发生的改变。
郭燕:艺术创作确实是一个人孤独的战争,很多时候是在和自己斗智斗勇,不停的复制符号来求得生存,和过去的自己握手言和,还是置于死地而后生。自己那种矛盾的思想也需要一场决斗。 永远是在思考、肯定与否定之间经受折磨。
《迷城之一》布面油画 160×200cm
2012年
《菩提系列21号》布面油画 160×200cm 2010年
刘淳:艺术的本质在于发现,然后通过自我的体验与感知,用视觉的方式提出问题并表现问题。你的创作准则是什么?
郭燕:思想和眼界代表了创作的高度和灵魂。
刘淳:我一直在想,对于一个艺术家来说,主题的转变也会导致他(她)的绘画方法的改变。其结果是直接呈现了对现实生活最直接、最真诚的个人经验。这才是所谓在现实中寻找艺术的真谛。
郭燕:我的绘画方法已改变,每一张作品除了思考主题的重要性也会想适合它的表现手法,比以前想的更多些,同时也更艰难。
刘淳:在我们今天这个时代,好的艺术都与现实有着密切的关系吗?
郭燕:当然有关系。人是环境的产物,好的艺术也应该是这个时代的影射。
刘淳:今天,中国当代艺术的问题越来越多,整体创作上显得平庸而缺少活力,逃避现实也缺少精彩的表达,你觉得最根本的问题在哪里?
郭燕:艺术本应该是自由的创造和独立的探索,表现独特的精神世界。但很多当代艺术家们似乎没能停下脚步来思考,被流行的符号化和市场所挟持甚至绑架,所以作品不能打动别人,因为这些作品和艺术家的内心无关,一切都显得随意而飘浮。我想在这种大环境下只有内心强大的人才能真正的坚守自我。
刘淳:从艺术创作的层面上说,当下最困惑你的东西是什么?
郭燕:纠结每幅作品的表现方式,最后呈现的东西是否恰当并完美,这个过程很折磨人,也让人困惑,这也许是艺术的魅力!
郭燕工作室1
刘淳:艺术和你的内心世界,以及价值有着一种怎样的关系?
郭燕:艺术是我内心世界的真实影射,我在这条路上义无反顾,我觉得我做了最有价值的事情,有时也常常告诫自己,别把艺术太当回事。有时候,艺术可以将一个人的正常生活搞得乱七八糟甚至支离破碎。所以有时候也需要一种平衡,毕竟,艺术不是一个人生命的全部。
刘淳:我一直以为,知识分子必须是他所在的社会的批评者,也是现有价值的怀疑者——知识分子必须对社会有责任。那么作为一名艺术家,是不是也应该具有这样的责任感?这个责任感又体现在哪些方面?
郭燕:艺术家在作品中关注社会问题,由此体现一个艺术家的思想和高度。这是独善其身,还是达则天下的问题。也表现一个艺术家的在社会角色中的担当。
刘淳:你的艺术与你对当下社会的理解有关,更多的是在一个社会性的角度来解读社会并通过艺术媒介来反映它?
郭燕:是的,只能提出问题引起关注,我的作品《残片》是从拆迁后的工地上捡来的瓷片组成的,可能会让人想起美好家园瞬间的破灭。
《残片》装置作品 400×300cm 2013年
刘淳:“乡愁”之后,你的作品是否还会发生变化?关注问题的视角是否也发生转变?
郭燕:近期还延续这个系列在画,因为我并没把这个主题做够,以后作品肯定还会发生变化。
刘淳:当代艺术发展到今天,思想、态度和立场显得极其重要,也是判断一个艺术家的重要标准。如果缺少了态度和立场,当代艺术就会黯然失色。对此你如何看?
郭燕:是的。不管是艺术家还是科学家,首先是独立的个体,人不可能在无菌的环境中长大,必然要和他所处的社会环境发生关系,我个人比较欣赏有态度立场的艺术家。
刘淳:你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艺术是一种病,当你开始喜欢它的时候,你就已经无法治愈!”这句话非常经典,那么你现在是否正处在一种无法治愈的阶段?
郭燕:差不多吧!我的朋友说是该吃药的阶段,有些执迷不悟,所以艺术有时挺害人。这么多年画了不少画,满意的不多,而且经常会毁掉一些作品,但又不能停下创作的冲动,就像患了强迫症一样。有时候绘画像支镇静剂,让我可以平静下来进入一个自我虚拟的世界,总之它早已成为我的一种生活方式了。
刘淳:对于任何一位艺术家来说,都是路上的行者。你现在正值大好年华,希望有更多的好作品奉献给我们这个时代。
郭燕:谢谢刘老师,这也是我的理想。
郭燕工作室2
与著名文化推广人、加拿大收藏家协会会长合影